养花记

养几株植物在阳台，刻板冰冷的阳台就活了起来；它的线条会因为有生命滋养而给人柔和温暖的感觉；但是很遗憾：我没有料理花草的才干，种花养草在我这里似乎不太顺利。记得第一次买回来的仙人球和长寿花都因我的园艺知识欠缺相继死去，只留下两盆落寞与荒芜。我的阳台上好长时间又回复到冰冷、刻板、萧条的状态。每当凭窗远眺那些种在别人家阳台上多彩多姿的花草时就眼馋。人的心灵还是渴望和大自然亲近的，即便不能，种一抹绿色在眼前，心灵上也会惬意得多。以我初次养花的经历来看：市场卖的那些花儿在温室里培育成长起来，也许太娇气，故此，我这风餐露宿的阳台并不适合它们安家落户。我应该换一些能在阳台上养活且皮实的品种试试。

在 阳台上第二次养的花儿是我从乡间小道旁掘来的：两株俗称胭脂花的小苗。这种野花的茎秆，青黄的表皮里杂染着褐色的斑点儿，手感光滑细腻；有翠竹一样仙风道骨的气质；其花朵小巧雅致，喇叭形的花冠里探出纤细的嫩黄花蕊，吐露着清新淡雅的花香；花儿凋谢后便结出豌豆大小的果实，漆黑的果壳里包着晶莹细腻的白色粉末。小时候我们女孩儿拿它当做脂粉擦在脸上，借此来满足一下幼小的爱美之心。猜想这或许就是我们称它为胭脂花的原由之一吧？虽然胭脂应该是红色的，而我们乡下的胭脂花却以纯白色 的居多；虽然不能十分确定这种花的名字是否与姑娘们擦胭脂抹粉有关联，但我能肯定的是：胭脂花中却有能开出胭脂一样红艳花朵的佼佼者；生长在乡间的这种野花，生命力是极强的，只要有点土可以扎根，有点阳光雨露可以滋润它的生命，它们就能精力旺盛地活起来，且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完成胭脂花圆满的一生。这种花儿吸引人的不是它的枝叶，花朵，而是那样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它们的小喇叭于傍晚时分打开，静默中吐露芬芳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慢慢关闭。这种花是我童年回忆里最好闻的花儿，令人念念不忘。上网去查了它的相关资料后才知道：原来它有很多名字；紫茉莉、五色梅、晚饭花（因它在傍晚该做饭的时候开放）、地雷花（因它的种子外形很像地雷而得名），不过我还是喜欢叫它胭脂花，因为胭脂花承载着太多关于我儿时的美好回忆。

我为了能养好这两株远道而来的胭脂花小苗，特地从乡间的田野里取土，用了两只宽大的塑料罐子做花盆，底部还做了几个沥水的小孔，我迫切的想让他们在我的阳台上安家落户，枝繁叶茂的生长起来。但遗憾的是：无论我有多么尽心尽力，那些翠绿的叶儿还是一天天的枯黄了，那几颗孕育在丫杈间的蓓蕾终究没来得及绽放。秋风一天凉似一天，阳台上的两株小苗也衰败下来：叶落根朽，最后连茎秆上残留的那丝绿意也消散了。我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我猜想：或许来自乡间的这种胭脂花也犯了乡愁吧？阳台上这两罐土的狭小空间怎比得了宽旷的故乡啊！不巧又在这种草木凋零的秋季移植了它们。我这不善料理花草的人用满腔热情和满心的希望埋葬了这两株有可能枝繁叶茂、清香四溢的小苗；我的心里和这秋风里的阳台一样凉了。这第二次养花终以遗憾和懊丧收场。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养不了这种从乡间移植过来的花儿呢？大概在移植过程中花儿被活生生切断了它们与故乡的联系，扯断了根融与大地的血脉亲情，导致元气大伤，加之我不会料理，这肯定是养活不成的了。我或许该养点直接从阳台上的这两罐土中萌芽生长起来的植物，这样没有了乡愁侵扰容易存活一些！我渴望这个阳台上有点绿色的生命点缀，有点大自然生机盎然的气息展现，所以还是要试试在这阳台上养出一抹润眼的绿色来。

春天又如期而至，绿了原野、红了妖桃；梨花赛雪，李花映月，那深深浅浅的新绿，又生机勃勃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于是我的心里又牵挂着阳台上闲置的两罐土了。这一次我意识到：不能养花养草，就养点能发芽能长叶的普通农作物吧！比如花生米，豆子，小葱、大蒜，这些个简单，种子随手可得，也能贱养。如此降低期望值失望必定会少得多，或许能收获一些稀薄的乐趣。这样想了，便开始松土，浇水，检出土中的杂物，再往湿润的土里埋上花生、大豆的种子，甚至还在埋了一截儿只剩根须的小葱头。我希望这些做了一个冬季悠长的梦的种子们能饱吸水分和养料，攒足劲儿完成从种子到小苗的蜕变。

这些种子被埋进土里后，它们体内的生长能力被激活了，那种蕴藏在种子体内的生命力已从漫长的睡眠状态中一点点苏醒。我每天都去窗外观望，这种等待是宁静又温暖的间或还有点神圣的感觉。

种子埋在土里，地面上还看不到丝毫生长的变化，但我能感受到他们逐渐膨胀的力量，在种子被埋进土里的第四天，它们记忆中的生长使命完全被唤醒，种子开始突破饱胀的种皮向下生长出根，根部又不断分裂出许多细小的根须，从土壤里贪婪地吸收养分，根长到一定的程度，生长速度就减缓，它们吸收的养分汇集起来向上输送给胚轴里的细胞，它们努力的生长、伸长，形成茎秆推着孕育着胚芽的豆瓣儿，抱着肿胀皲裂的种皮突破土面，豆瓣挣脱种皮的束缚，向着太阳撑开，把她们护着的胚芽儿显露出来，向世界宣布着一株小苗的新生。胚芽渐渐张开幼叶，幼叶渐渐的变老，叶片渐次增多，豆瓣儿渐渐枯萎脱落，新生的小苗开始独立生存。在这个生命蜕变过程里，我看到大豆种子的每一个细胞里都储存着长成一株大豆的所有信息，只待条件成熟，豆子就蜕变成了豆芽，豆芽又会蜕变成豆苗，最终走向大豆的青春年华，完成大豆的成长；豆子的生命便拥有一个质的飞跃。这种宁静的生长力量是无比顽强的，又是一种柔韧的美丽，更是一种牵引心灵奋发向上的正能量。这种蓬勃的生命力既让人震撼又令人敬畏和感动。

大豆已经出生了，再看看那截残损的小葱头。只见那短短的葱白断面上冒出了碧绿的鲜嫩葱管儿，葱白开始变得萎焉干枯，他用残缺的生命蓄积最后一点能量托举着再生的葱叶，生命在这种修复中得以升华。残葱给我的震撼挺大的：生命力在这些普通的植物身上如此顽强，它的再生和修复能力令我们人类望尘莫及，它们被损伤的如此惨重，生命于这小葱头而言只剩些碎片，但只要把它埋在土里，给它浇点水，给它一点点时间，凭着这些生命碎片上附着的生长记忆，它的根须便能把整个生命复活，长出更完美的个体。葱尚且如此，而我们人类呢？真让我惭愧呀！动植物的身体构造虽然有别，我们的肉体没有植物那样强悍的再生和修复能力，但是我们的心灵应该有吧？当我们的心灵遭受重创的时候就学学残葱的精神吧！只要还抱有一丝生的欲望，一点生命的记忆便能迅速复活，甚至变得更加强大。我们人的心灵哪怕碎成了齑粉，只要还有一粒微尘附有生命的记忆和气息，那也会得到修复，所以只要你愿意，再大的创伤也会痊愈。

一抹新绿正赶上暮春时节大地一片葱茏的盛况，我也能种一抹迟到的春色在阳台 ，让这些种子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实现生命中处于休眠期的美梦，我收获的不仅仅是润眼的绿啊！

写于2014年4月22日